山高水远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安灼拉败在格朗泰尔手中

ooc且过家家


    —— 飞儿! ???

    ——又怎么了

    ——我只是去帮了几个大一新生,她们搞不清这里的几家咖啡馆,为什么一回来安灼拉和格朗泰尔又吵了起来?他们之前不是在说什么娱乐与现代的关系吗?

——如果你仔细听,他们确实还在讲那个话题……但是古费,我们能不用短信交流吗?劳烦您走过来。

 

穆尚咖啡馆就坐落在大学城附近的街道上,有一群大学生经常来这里消磨晚上的时光,渐渐变成固定顾客,彼此间熟识已久,甚至还起了一个ABC友社。每天总有那么几个成员靠在桌边闲聊打趣或讨论学业。

咖啡馆一楼大厅接近中心的位置摆了张稍大的多边形木桌,那是老板专门为了这群“有志青年”集体活动用的。有个叫安灼拉的金发青年学生,大约是他们的核心人物,时常会聚集他们进行一些演讲或主题辩论。每当这种时候,咖啡馆的生意也会相对变好一点。确实有一些人对这种活动感兴趣,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是结伴而来挂着神秘微笑的女生。

而此刻,只有格朗泰尔和安灼拉两个人各占据这张大木桌的两条边,显然在据理力争着什么。

安灼拉紧盯格朗泰尔,两道干净好看的眉毛皱着,认真等待他把话说完,接着马上放下叠在胸前的双手,按在桌上,身体稍稍前倾,反驳道:

“这种‘注定’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它不能作为一个论据,只能算是一种修辞手法。此外,我并没有否定图画或者摄影在艺术领域的成就,这和我想说明的并不是一个概念,它是另一块独立的领域,可以说是有另一套评判标准——这点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我想说的是,在我们的政治生活、教育事业、科技发展、哲学理论等等方面,都需要不退化的文字、印刷出版产业。而我们正在因为爆炸般涌现并占据人们视线的图像、视频而渐渐失去这些……这些让人理性、让人思考更多,不至于被娱乐麻痹大脑并传至下一代的我们曾经拥有的……”

“等等,等等……”格朗泰尔挥舞酒瓶打断安灼拉长长的形容。他挪到离安灼拉更近的左边,右手握着的酒瓶差点洒出来,这天他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就是图像和视频没有让人理性,让人思考的能力,没有足够……怎么说来着……‘严肃’的一面。”

安灼拉瞄了眼格朗泰尔的酒瓶,他想了想,回答:“是的,至少不比文字有更大的表现空间。”

“哈!”格朗泰尔摊开胳膊向椅背猛地一靠,眼睛还是笑着看安灼拉,手中的酒瓶差点磕到经过的古费拉克,“恐怕就是这一点我无法苟同!”

 

“天哪……”古费拉克终于穿越重重困难到达了公白飞身边,他坐在咖啡馆靠里的位子,正好和大门隔着多边形大木桌遥遥相对。古费坐到了他对面,侧着头看安灼拉和格朗泰尔吵得不可开交,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差点被撞碎的下巴,“你看到了?所以这就是我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的原因……我的意思是,他们到底要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公白飞正忙着写论文。

“可是他们打从一开始认识就一直互相唱反调啊,即使现在关系有变化……难道就不能融洽一点……安静一点吗?!”

公白飞停下快速打字的手,偏头看古费拉克:“你知道他们确实是在认真辩论。况且提出不同的意见这对他们都是好事,特别是安灼拉学哲学的。”

古费拉克不置可否,凑上去看了眼公白飞的电脑屏幕:“你在这儿写?不会太吵吗?”

“对我来说不。”公白飞又重新埋头打起字,“那些女孩怎么样?”

“噢……我留了她们的电话号码!”

“那下次给她们发短信吧,别再滔滔不绝地说话了。”

“嘿!”古费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又在观察咖啡馆中心两人的战况,惊讶地伸手拍公白飞的肩膀示意他往那边看。

公白飞没有停下打字:“看来你并不是真的关心我的论文。”

“不是……你看,热安加入了战场,他跑进去干嘛?”

“感谢你的实况直播,古费。”

“……天啊,热安像个烂醉的酒鬼,这通常是格朗泰尔的角色……大R今天只喝了一瓶,不,只喝了一半,还在不停地说……他没醉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吗?”

公白飞也已经把头转过去看到了热安,他发出一声叹息:

“热安确确实实醉了,我想是他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姑娘。”

“什么?”

“我们多情的诗人热安失恋了,他那个来自意大利的交换生这学期就回去了。”

 

“……的点上我绝不同意!安灼拉,除非你找出明确清晰的例子,比如有什么东西无论是抽象还是具体你的‘理性文字’能够完全替代完全压倒性地战胜我或者哪怕是毫无漏洞天衣无缝让我心服口服的逻辑推导过程,否则我无法接受这个,这个简单粗暴的……”

“爱情!唯有爱情!”热安醉醺醺地贴着格朗泰尔跌了下来,酒瓶狠狠击打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向他们三人。

“爱是什么?嗯?两位雄辩者?

“爱是酝酿了一个黎明的露珠,是凝结了一个夜晚的冰棱,是流连了整个冬天的雪人……是透明是清澈是易碎是,短暂!太阳升起时它就逝去,毫无惋惜之情毫无留恋之意——爱情,它是诗。

“……你们以为这就是结局了?不!它会化作雨化作雾,化作溪涧江河湖海,里面轻唱跳跃咆哮奔涌向前的……重新回到人间,回到我们身边!是你周身萦绕着的,温柔的,透明的……轻易将你改变——爱情,唯有爱情!它时刻未曾离开,永恒清澈……爱情是诗。”

热安眼圈发红地吐完喉咙口的句子,吸了吸鼻子,又灌下一大口酒,丝毫没有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了片刻。

安灼拉有点担心地想夺走热安的酒瓶,却被格朗泰尔轻轻挡住:“看看他还要说些什么。“

“呃……”热安打了个嗝,红着眼眶与脸颊,转过来对着他们俩,“你们争论的东西无趣而充满漏洞!听好了:诗才是世间最完美的表达方式!诗歌!这个美人能够包含你的图画和你的,你的文字……嗯……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种方式能够,能够比得上诗……抒发我破碎的内心……在这个世界上,它就是最棒、最全面、最……嗝!”

格朗泰尔挑了挑半边眉毛,对安灼拉示意:你认为呢?

安灼拉什么也没说,只是抿嘴直勾勾地看着他。

格朗泰尔咧嘴一笑,然后转身扶稳晃来晃去的热安:

“既然我们三个人各执己见,不如来场比赛,或者说是,一次实验……看看我们到底谁更正确。”

“什么?!”热安叫起来,“你以为我会惧怕你吗?小酒桶!”

“哇哦!”跑过来凑热闹的古费拉克差点又被热安高高举起的酒瓶砸到下巴,他抽走空了的玻璃瓶放在桌上,顺势靠了上去:“看看谁才是酒桶?”

“古费!”热安认出了他,“来得正好!瞧瞧我怎么打败他们两个!”

格朗泰尔笑嘻嘻地凑上来:“我们这样:分三个回合,三个人轮流出一个主题——用他支持的表达方式出题,然后给另外两个人一天的时间准备,第二天晚上我们还在这里,把三种形式放在一起比较……尽每个人所能地去寻找和创作,怎么样?”

“寻找……寻找资料和作品?”古费问。

“对,搜索时间长河里那些保留下来的珍宝,只要能支持自己的论点。”

“那倒挺有意思的,我来当裁判!谁先来?我们定个顺序。”

热安一听就蹿了起来:“我!我来!嗯……让我想一想……当然是那醉人的爱情……爱情……”

“等等等等,你先消停一会儿!”古费把他按回椅子,“今天很晚了,我们明天开始?”

格朗泰尔点点头,转头问一直沉默的安灼拉:“你第二个出题,怎么样?”

安灼拉微微颔首。

 

这一天晚上,也许是因为稀里糊涂参加了一个比赛让热安潜意识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并没有再无法无天地灌酒。安灼拉和格朗泰尔两人一同离开后,他趴在木桌上嘟囔了一会儿,就被若李和博絮埃一人一个胳膊拖走遣送回家了。

古费拉克好笑地看了场戏,走回公白飞的桌子:“热安喝醉的场景还真是难得一见。”

这时公白飞也正好完成了他的论文的第一部分,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他正把一个小本子塞进大衣口袋里,看到古费来了,把没合上的笔记本推过去一点。

“你是专业的,帮我看一眼这个词的词根写对了吗?”

在古费表示肯定后,他就匆忙站起来披上大衣,一边捧起笔记本一边合上它,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古费还未来得及移动的下巴上。

“抱歉抱歉!”公白飞道着歉夹起笔记本向门口走去,“我今天实在太累了……”

古费捂着下巴嘟囔着:“我知道我的下巴今天在劫难逃。”快步跟了上去。

“飞儿,你知道大R要进行一个实验吧?挺好玩的……他把安灼拉也拉进来了,安灼拉从没输过。”

公白飞笑了:“安灼拉会输的。”

“我还是赌他赢。他参加什么比赛都认真得好像总统竞选——从小到大从没失败过。”古费不以为意。

公白飞还是笑着摇摇头:“安灼拉会输的。”

“好吧。”古费耸耸肩,“你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他们拉开咖啡馆的门,走进了夜间微凉的空气中。

今夜繁星难得灿烂得好像几百年前的夜空,街道边沿昏黄的路灯都恍惚黯淡。

在这条街的尽头右拐,又延伸出另一条差不多模样的街,两边得楼房大多是在附近上学的学生们租下的公寓。

安灼拉和格朗泰尔近似悠闲地走在这条街上,格朗泰尔手上还拿着那个喝了大半的酒瓶。

“你知道我从未输过。”他听安灼拉这样冷静地说,是在回答他刚刚才想起来的,对于他私自把安灼拉拉进比试中的道歉。

“……所以这个也不例外。我会认真对待的。”安灼拉目不斜视地向他公寓的方向走着。

格朗泰尔看着他笑了几声,向前探身几步,然后转身面对安灼拉倒退着走。他手中的绿色玻璃瓶里还晃着小半瓶液体,理应不至于显出曚昽的醉态:

“我很开心听到你这样说,阿波罗。”

他这样行走时,安灼拉不得不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你说热安今天是为什……?!”

格朗泰尔话说到一半被安灼拉猛地伸手拉近所打断,他惊愕地看着安灼拉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用余光瞄到刚刚经过之处有辆违章停放的黑色轿车。

于是在重新变回了脸朝前走了一会儿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中的酒瓶已经被某人趁机抽走了。

格朗泰尔在清凉而甜丝丝的空气里傻笑许久,终于不再说话,而是厚着脸皮伸手去握安灼拉手中的瓶子下端。食指触碰到他温热的小指。

 

等到他们来到安灼拉的公寓前时,格朗泰尔那点莫名其妙的醉醺酒气已经蒸发干净。他斜靠在公寓门口,看安灼拉低头拿钥匙开门,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知道吗?Enj?这种永远都不会输的行为也许是由害怕失败的心理主导……仔细想想你的童年,最好从记事就开始回忆,看看你有没有受到过什么你年幼脆弱的心灵无法理解和抵抗的伤害,从而发展出这一套心理防御机制……你知道我对于心理学也有那么一点……”

安灼拉把门打开了,他把喋喋不休的格朗泰尔一把揪进来并碰上门,然后堵住了他的嘴。

 

第二天晚上的穆尚咖啡馆里,热安已经恢复了平日衣冠整洁、温和平静的形象。当然,在安灼拉和格朗泰尔如约来到后有片刻的破裂。

“当我今天早晨因宿醉而头疼欲裂地醒来时觉得已经够倒霉了!”他气冲冲地向落座的两人控诉,“结果被古费告知我承诺参加了一个什么奇怪的比赛,要在一天时间内用我仿佛被巨怪捶了一个晚上的脑袋写诗,给你们两个出题?!

“而古费!你也居然任由我醉醺醺地捣他们两个的浆糊,我早该明白你是个把热闹看得比友情更重要的小混蛋!”

古费举着两只手走过来,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

“但是你得承认这场比赛还挺有趣的呀!”

热安哼了声,“这倒也还算个理由。”说着,把口袋里的稿子拿了出来——“我想,开头先定个基调吧!我选的主题是有关于过去的。”

他的声音里渐渐充满温柔坚定。

 

那是一首长诗。

十九世纪开头几十年巴黎的光景像梦一样展开来,街垒和花园,星辰和胸针,贫穷和快乐。

浪漫的月光好像热安的微笑一样笼罩在这首诗上,他用遥远的语气谈论那些饥饿人们的冬天,好像雪花纷纷落下,掩盖掉凶恶的愤怒与痛苦,埋也埋不尽的柔软哀愁。可是在白茫茫世界之间又充盈着人们的眼珠发出的光辉,浮着脏兮兮的锈色,却越来越耀眼。

这首诗里没有丑恶与激昂,多的是田园诗意,在参加秘密集会前亲吻心爱的姑娘,在筑起街垒前举起满满的酒杯。多的是一群一直在笑的青年和无穷无尽的晨曦,星空,饰带,鲜花,在最深的黎明前蛰伏良久,然后义无反顾地趁着夜色向东方即明处飞去,从绽放出大朵血红玫瑰的心口飞出,飞向苍穹。

奇怪的是,虽然没有悲壮的情怀抒发,但读完整篇,尤其是热安戛然而止的结尾,好像一击子弹打穿纸背,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见那纸颤抖不止而不倒地,什么也无法思考,耳朵里就响起了绵绵不绝的安魂曲。

 

安灼拉第二天带来的作品是一大叠的文稿,他泡在图书馆整整一天,收集整理了当年大大小小的革命起义详细全面的资料,不止是历史材料,还有许多那一时期的小说描写,在最后他加上了一段自己的理性而不失感情的总结。

而格朗泰尔在安灼拉埋头在图书馆时钻进了画室,快速涂抹了一幅油画。

深色占据了他的画,阴影在笔触间四处流动,两旁简陋的楼房门窗紧闭不漏一丝光线,星光洒在画面近处几排正规刺刀尖上寒意森森,右侧的庞然大物巨口对准前方,是一团阴郁的墨云。前方偏暖色调的一大块阴影堵住街道,边沿分辨得出几把椅子几个大箱柜和一辆推车,它们像山丘一样堆着,越往上阴影越浅,越显出光亮来。最顶上插着一面红旗,宁静垂挂在上面,一种蓄势待发的红是整幅画中最亮的色彩。

油彩被格朗泰尔毫不吝惜地涂抹在深色处,使大炮更显得逼仄,而街垒骨节嶙峋。可是他的画布上方一大块天空只留了薄薄的一层夜色,尤其是中间一块,星光灿烂得让他只抹了浅浅的淡蓝色。

古费没有细读安灼拉厚厚的资料,并表示格朗泰尔的作品很震撼但是画面上方的留白意义不明,所以单方面宣布:第一回合热安胜。

不过安灼拉的辛苦还是没有白费,他直接就着手里的稿子在大木桌前开始了一次革命历史的讲座。

有人被吸引过来,听得入迷后看到格朗泰尔的画还想买下来。

热安带她找到了在角落喝酒的格朗泰尔,说明来意后,格朗泰尔摇摇酒瓶拒绝了。那个姑娘无法,于是只能再给他买了一瓶酒,遗憾地回去继续听安灼拉讲课。

热安在一旁和古费嘀咕,问他这个比赛赢了后有没有奖励。古费表示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去推格朗泰尔,而格朗泰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着他那幅画酩酊大醉了。于是他只能对热安耸耸肩膀。

热安叹了口气,摇摇脑袋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比赛。

 

在第三天轮到安灼拉出题之前,古费还十分尽责地找到他提醒说为了比赛公平,不能提前让格朗泰尔知道主题。

“……讨论也不行!当然,下次大R出题时也一样,你提醒他一下。”

安灼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泄露给格朗泰尔?况且你不是不知道我对比赛是很严肃的。”

“呃……”古费语塞了好一会还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回答一脸刚正不阿盯着他的安灼拉,只能拍拍他肩膀无奈道:“就当我没说过吧……”

安灼拉确实没有告诉格朗泰尔第二回合的主题是什么,他其实在第三天之前都没有决定好。

那一天早晨安灼拉起的很早,格朗泰尔不大的房间里暖气很足,他没穿上衣就站到窗边,矗立着仿佛云石雕像,看东边渐渐显出的黎明之光。一轮红日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升起。

在太阳完全蹦跳出地平线,东方天空被染得透亮的时刻,他听到从身后传来格朗泰尔有点儿哑的声音:

“早上好,阿波罗。”

安灼拉回头看,格朗泰尔已经坐了起来,乱糟糟的黑发像他脸上的微笑一样蓬松,他的身前堆着的那条白色被子上洒满了金色的光。

 

安灼拉给出的主题是光明与未来,他直接把它当做了他文章的题目。

这回他的文章不长,但是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漂亮的文字,没有太多的矫饰,字字铿锵有力,就像他从前的演讲。过去美丽而悲壮,充斥了先辈的血泪与悲喜,而时间公平无私,强大无撼动之余地,有些人活在人们的鄙夷或敬仰中永远活着,有些人活在每一个新鲜的日子透明的空气里永远活着。然后太阳升起了又落下,月亮满盈过又亏,永远有明天在飞驰而来又飞驰而去,然后又一个黑夜与黎明。而光明总会到来——安灼拉坚定的眼睛里有初升之日的光芒——在这之前,所有的悲欢喜乐是黑暗也是生活,是未来投射在我们身上的影子。

星星穿过几百万年的时空温柔注视,它们知道所有,关于光明与未来。

 

第四天晚上,当格朗泰尔拿出他的作业时,安灼拉不得不又一次向古费解释他并没有给他透题。

“我说过了,我的主题在昨天早晨才想好,格朗泰尔的画前天就画好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他难不成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

格朗泰尔只是笑着把他的那幅画在大木桌上摆好,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在他那幅改自街垒战的油画上,上次那些留白得到了解释,他在上面画上了东边升起的太阳和耀眼绚烂的彩霞,明黄鲜红慢慢向两边的蓝紫色夜空过渡。这回底下的浓郁沉色不再抓住人眼球,所有的视线不可抑制地放到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上,而晨辉,正好照耀到街垒的顶部。那里被格朗泰尔着重加了一个人影,身体倒挂在街垒最上方的一辆手推车横杆上,手紧扯着红旗。那红旗的红竟比先前鲜艳了好几倍,从旗上漫延至他的胸脯。

由于连安灼拉也不知道格朗泰尔是怎么在不知道第二次题目的前提下留白的,他只能被认为是有某种神秘感觉。

而热安还是选择了自己写一首诗:

“我有很多喜欢并适合这个主题的诗歌,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们的美……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件更为自我的事情,我还是觉得表达自己更舒服一些,虽然这可能不是什么太棒的作品。”他温柔的双眼带着歉意地把诗拿出来。

“我想我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的诗来,热安。”这天弗以伊也在咖啡馆,显然听说了正在进行的比赛。

“谢谢你,伊。”

这一回合,似乎支持安灼拉获胜的人更多,而格朗泰尔的画被古费不客气地称作“偷懒的把戏!”。

 

第三回合很快到来了。那一天安灼拉本来不想打扰格朗泰尔,让他一个人画画,结果他却笑着说题目早就已经完成了。

要说安灼拉怀疑第二场比赛是格朗泰尔太了解他了,所以在第一场就埋下伏笔,那么安灼拉现在对第三场格朗泰尔将要出什么题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说实话他对于这个有点莫名的紧张。

所以在“万众瞩目”的第五天,大概他们那帮ABC社的学生都来观战了,连总是神出鬼没的马吕斯都来了,带着他终于追到的女朋友珂赛特——古费有意提醒他不要过分刺激刚刚失恋的热安。

公白飞大约是完成了他的论文,没有坐在角落里打字,他和古费一起坐在大木桌的一边。博絮埃在和咖啡馆老板聊天,胖乎乎而秃顶的老板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手里的奶茶晃了出来。博絮埃在老板依旧笑得发抖去拿手帕擦拭桌子的时候看到巴阿雷出现在门口,连忙挥手致意他过来。门口旁边的位子上还坐着弗以伊,他一只手举酒瓶,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温和的眼睛看着咖啡馆热闹的中心。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举行比赛,或者是表达爱意。

格朗泰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木桌边上的,他手里攥着一本平时速写的画本,无所畏惧地朝大家笑。青年学生们起哄催促着他揭开最后的题目——

“你再不争口气,咱们就输了!”和格朗泰尔同系的一个学生朝他喊。

格朗泰尔好像没怎么听到他的话,他瞄了眼安静坐在一边双手握拳撑着下巴的安灼拉,表情有一丝松动。

而安灼拉的忐忑不安被古费轻易地发现了,他没轻没重地往安灼拉背上击打了两下:“放轻松点!怎么说大R这回都不可能赢了,热安的诗还算一种文字呢……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可是和飞儿赌你赢。”

公白飞在一旁听到后,对安灼拉做了个sorry的手势。

可以说古费的安慰让安灼拉越发心烦意乱,而他的这种焦躁,在格朗泰尔展示出他的画后瞬间消失殆尽。

格朗泰尔难得画了幅水彩,他以前总是说水彩太过明亮透彻,以至于甚至有些疏离与易逝,让他难以驾驭,或说不敢尝试。而这回,在他画纸上摊开的色彩确实明亮得过头。

安灼拉觉得他的眼睛好像似曾相识地被刺了一下,花白一片后才看清,接着慢慢反应过来——是那天早晨的朝阳。

这么说也许不准确,但也许正恰好表达了格朗泰尔想画的。

一个满头金发的青年站在狭小窗前,是窗台前各色杂乱的用具让窗户变得狭小,它们一半沐浴在晨曦中闪闪发光,而这幅画最明亮的是那个青年,他光裸的上身完美,肆意流淌着光与影好像挂不住的珍珠滚落,脖子带动头部行云流水地扭转过来,脸上的表情却看不清楚,因为一轮旭旭朝阳正升至眼前,笼罩在他身后,万千温柔的、锋利的、充满磅礴力量的金光在他脑后四射,只有那青年一头金发张扬地糅合到太阳光芒里,恍恍燃动。

热安和安灼拉看着画都没有说话。

周围有一个来看热闹的学生高兴地问道:“嘿,大R,主题是太阳神吗?看起来不错啊!”

格朗泰尔有些迷醉地回答:“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我的太阳神。”

安灼拉站了起来。这时的穆尚咖啡馆其实算得上安静,所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也很清楚。

“格朗泰尔。”他这样说。

格朗泰尔有点儿懵地看着他。

“这就是我第三场的作答。”他转过去和古费说话。

古费拉克不知所措地挑起了眉毛:

“规则可不是这样……”他慢慢地说。

“你们猜怎么?”热安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手撑在公白飞和古费面前的桌子上,“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正经的比赛——或者说实验!我真是对他们这对小白痴期望太高了!”他气呼呼地说完扭头就往咖啡馆门口走。

古费试图在他身后挽救:“我宣布你赢了热安!他们两个视规则为粪土视比赛为调情手段,你仅凭上次喝醉了念的那首诗就赢了……”

热安没有理会他,直直地冲到了咖啡馆门口时,被一直坐在那的弗以伊拦住了,于是怒气未消地低头看他。弗以伊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赫然捏着一个小小的胸针,法兰西的三色花,中心还镶了一小片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可爱的大拇指。

“我昨天晚上做的,准备给比赛的冠军留作纪念。”他笑眯眯地把胸针别在热安领口,“这下符合气质了。”

热安脸上的怒意绷不住了,他也忍不住对着那个肿胀的大拇指笑了出来,一把抓起弗以伊:“走,陪我到别处借酒消愁去!”


——天哪,飞儿。

这边古费又掏出手机给去咖啡馆吧台拿饮料的公白飞发感慨。

——可怜的小热安他还不知道他那个在所有骂人的词前面加上一个‘小’字的习惯让他气势全无。

“不过大R和安灼拉这回确实……”公白飞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后公平地说,“毕竟爱情这个主题现在对热安来说太过分了。

“话说回来,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和我说话吗?”

 

在这个激动人心决一死战却被半途截断的夜晚,安灼拉重新提起了他们原本在讨论的话题。

“我想这个比赛并没有很好地表现我们的初衷。”格朗泰尔这样回答他。

安灼拉摇摇头,嘴角微扬:“也许是我太悲观了,且与人辩论总是坚定信念没有回旋余地。我想图画是一种感觉,一种整体的氛围,有无数东西藏在这中间,而文字则可以选择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某些抽象的东西,也许画面传达得更清楚,而文字则需要大的篇幅,有时需要借助诗意。”

“画就像音乐一样,并不止于无言,而是始于无言。”格朗泰尔补充。

安灼拉点头赞同:“况且,其实我们有些偏题了,娱乐与严肃不只一个表达方式,简单直白的娱乐也许是感官性的,但是感官并不代表空洞无物,也可以组合起来创造思想。”

“就像我们上次看的那部电影……你知道吗,Enj,当初有人把电脑当成拯救电视娱乐的未来,而现在人们说未来——也就是现在,却狠狠打脸了……其实我觉得也未必。”

“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当初的意思是人们也许能通过掌握学习电脑语言的方式来分割童年和成人,同时分割娱乐化的世界。然而电脑的发展让人们欣喜若狂,它智能而便利,为人们打开了更大的信息空间……”

“但是电脑有一点和电视不同,它其实是静止的机器!电视从不间断地播放内容,一幅画面接一幅,一段视频接一段,无论转到哪个频道都一样,并且只需要人们按一两个键转换频道,然后全然接收源源不断的信息……”

“而电脑里的信息则至少是需要人们搜索和寻找的,并且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水平。”安灼拉接话。

“没错!就像你可以选择看色情小说也可以选择看哲学论著。”

“但是我们也不能对于此太乐观。智能已经深入我们的现代生活,电脑、手机等等设备时刻收集着我们的数据,不断有吸引眼球的信息推送到我们眼前,让我们习惯、依赖于此,沉浸于此,甚至改变我们。”

“也许改变有好有坏……”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对视沉默良久,好像都在回想刚刚说的那些话。

最后安灼拉开口总结:“光明总在未来。

格朗泰尔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听起来就像是个革命时期的领袖!”

安灼拉也笑了:“永远不缺黑暗,就永远不缺革命,我的爱人,永远不缺。而光明总在未来。”

格朗泰尔因为安灼拉突然的爱称而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继续往家走着。

“谢谢你。”安灼拉又在片刻后开口,仿佛自言自语。

格朗泰尔想假装没有听到,因为他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速写本在他口袋里突然很硌人。最后他实在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气氛:“那么给我一个吻?”

领袖右侧的半边脸开始泛红,他一直绷着没有扭头看格朗泰尔。

过了一会儿后,格朗泰尔感到一只熟悉的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

 

——古费拉克

——???怎么了飞儿?

——我想你还记得我们打过的赌,而现在安灼拉败在了格朗泰尔手中。

  ——好吧,没错,你想要我做什么?

——别再给我发无意义的短信了!我的信箱块被你占满了!

——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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